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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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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臣

衛姝瑤拼命朝衛鳴使眼色。

衛鳴心下領會,猶豫了一下,連忙上前拉著衛濛的胳膊往另一側走,“父親,魏大人尋你。”

衛濛氣得抖著唇,猶自不敢置信地怒瞪著謝明翊。

“你、你這狗崽子……你哪裏配得上嬋嬋?”他已然被氣昏了頭,全然忘了教養,口不擇言罵道:“你休想把她弄進宮裏埋葬一生!”

衛姝瑤察覺謝明翊手指微緊,心裏也是泛起一陣疼,急忙上前一步,反手推了推謝明翊的胸膛。

“走吧,我送你出府。”她不由分說地推他。

謝明翊神色淡淡,唇角仍帶著淺淡的笑意,只是漆眸裏沒有什麽情緒。但他腳下的步子卻很聽話地跟著衛姝瑤挪動了。

衛姝瑤拽著謝明翊,快步往另一側小院裏行去。

暮色將至,天邊燃起了燦爛晚霞,仿若流淌的華彩錦緞。

衛姝瑤拉著謝明翊的手,卻是先帶他回了自己的屋裏。

晚霞從窗格漏進來,鋪陳在地上徐徐展開。屋裏的陳設鍍了層溫柔霞光,朦朧絢麗。

衛姝瑤迎著暮光,猶豫了會兒,松了手去勾謝明翊的脖子。她踮起腳尖,將下巴蹭上他的肩頭,用軟綿綿的小臉貼了貼他的脖頸。

“抱抱再走吧。”她嗓音軟糯,似是撒嬌。

謝明翊沈默不語,只是輕笑了一聲,手掌攬著衛姝瑤的纖腰,將她柔軟的身子又攬緊了點兒。

他指腹撚著衛姝瑤的一縷青絲,慢慢纏繞在手指上又松開,然後再纏上,反反覆覆。

衛姝瑤雙手環著謝明翊的脖頸,敏銳察覺到謝明翊情緒不大好。

是因為父兄,還是因為談到了登基之事?她不知該如何開口問,慢慢仰起頭,看著他。

她想起昨日謝明翊安慰她,抱一抱貼一貼,就會好了吧?

衛姝瑤遲了片刻,手腕微微用力,迫使他低下頭來,然後閉上眼主動去吻他。

柔軟的唇吮上他微幹澀的唇瓣,舌尖輕勾了一下。

謝明翊突然扣住她的後腰,將她一下騰空抱起,朝著榻邊走去。

他動作又快又急,衛姝瑤猝不及防被他按在了榻上,直至他俯身下來將她壓得嚴嚴實實,十指扣緊她的手指時,她才發覺他不是在生氣。

更像是……一種莫名的悵然若失。

謝明翊將額頭抵上她的,漆色眼眸中映著流彩暮光,喉結滑動了一下。

“嬋嬋後悔嗎?”他問。

衛姝瑤望著他漆眸裏轉瞬即逝的華彩,唇角揚起了一點笑意。

她笑靨如花,輕輕說了兩個字——“從未。”

謝明翊盯著她,眸色晦暗不明,然後用指腹摩挲了下她的臉,沈聲說:“嬋嬋,我心亦如你心。”

迷醉的霞光仿若琉璃,從晃動的簾幔外透進來,染上他精致的眉眼。

衛姝瑤捧起他的臉,雙唇溫柔覆上他的唇,用似水的溫柔一點一點去融化,然後挑開他緊咬的貝齒,纏繞住他濡濕的舌尖。

而後,如他曾經疾風驟雨般掠奪她時,將所有的情愫化成激烈的唇舌纏綿。

似烈火,如暴雨。

她吻得毫無技巧,只有橫沖直撞的莽勁,甚至咬破了他的唇。

謝明翊突然將她的手指放下去,摁在軟榻上,然後回吻她。

衛姝瑤闔著眼,昂起小臉,呼吸漸漸急促。她如飄浮雲端之上,在滿目迷離中與他的氣息交纏在一處,難以分離。

謝明翊摁著衛姝瑤軟塌上的手慢慢攥緊,指節發白,好似要把她揉進骨子裏。

在呼吸灼熱的交纏中,他壓抑著的嗓音幾乎快要變了聲調,忽地說了句:“嬋嬋真不幸……”

衛姝瑤睜開點眼隙,從一片思緒混沌中望向謝明翊,卻不慎墜入他眼角悄悄蘊起的一點淚。

他覺得她不幸——

因他,要與家人的偏見負隅頑抗。

因他,要跨越他身份割裂的天塹。

因他,要忍受朱紅深宮清秋寂寥。

抑或是,她需得隨時處於提心吊膽,為他安危擔驚受怕。怕他一去不回,怕他馬革裹屍,怕他敗在成王敗寇的帝王血路上。

他壓抑的嗓音裏,是憐憫亦是卑微。

可是,她不怕啊。

衛姝瑤濃密纖長的眼睫顫了顫,將眼底的熱意壓下去,眼尾滑落一顆晶瑩淚珠。

她怕的唯獨只有八個字——

人生苦短,徒留遺憾。

半晌,兩個人才分開。

衛姝瑤緩緩睜開眼,擡眸對上那雙再熟悉不過的清冷漆眸。

謝明翊已經將所有情緒藏進眸底,只有唇邊還噙著點貪戀的笑意,凝視著她。

天色漸沈,華燈初上。

外面已經燃起了點點朦朧燭光。

衛姝瑤舒服地尋了個角度,窩在他懷裏閉著眼,有點兒犯困了。

“只許睡一小會兒,還得起來用膳。”

謝明翊輕輕捏了捏她的臉頰,聽見她含糊地嘟噥著“知道了”。

他扯過錦被,蓋在她身上,又細心地掖了掖被角。

謝明翊坐在榻邊,久久望著她的眉眼,直到她呼吸平穩安靜地睡著。

他慢慢挪開眼,望著窗格錯漏下的斑駁光影,漆眸虛視,似是看向遠處躍動的星火,又像什麽也沒看。

謝明翊從衛姝瑤屋裏出來後,沒有立即出府。他站在庭院一隅,在小屋正門看不見的拐角處,看著那間漆黑的小屋亮起了一盞明亮的燭火。

高大樹木和廊檐投落的陰影中,謝明翊目送著衛姝瑤從屋裏出來,又看她往小廚房那邊行去,他聽著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,最後銷聲匿跡。

耳畔霎時歸於死寂。

謝明翊又站了一會兒,轉身往外面走去。

魏謙本有心討好他,特意設宴款待,要留他在太守府用膳,但他並沒有這個心思。謝明翊行至府門外,讓長順進去再遞個話。

謝明翊立在駿馬一旁,漫不經心地扯著韁繩。

卻見一道挺括的身影朝他走來,感受到對方的目光,謝明翊支起眼皮,懶懶瞥了一眼。

衛鳴沒有從他身邊錯身而過,而是停在了謝明翊身前。

謝明翊正欲避開翻身上馬,卻聽見衛鳴輕喊了他一聲。

“殿下。”他眉目平和,是前幾次見面從未有過的平靜,“可否借一步說話?”

謝明翊頗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,沒有挪動步子。

“既然殿下不便,我就長話短說。”衛鳴不像先前那樣毛躁,恢覆了往日沈穩的性子。

“嬋嬋年幼病弱,但凡她生病有個風吹草動,我與父親都會草木皆兵,整日守在她榻邊,擔心她再也醒不過來。”衛鳴眸光遠眺,望向黑夜中的街道。

他說:“所幸後來父親請到了花谷賀神醫,才將她一身病癥壓下去,靠著續命的藥吊到了及笄的年紀。”

“她平日裏看著和旁人無異,但內裏脆弱如紙,所以無論她要做什麽,想要什麽,我們都盡可能滿足她。”

“她十六年來,不能順遂之事屈指可數。”衛鳴頓了頓,聲音驟然低了下去,“你可知,三年前我父親為何執意要為她定親?”

謝明翊面色平淡地看了他一眼,沒有吭聲。

“起因,正是皇帝選秀。”衛鳴閉了閉眼,用力攥了下拳頭,指節用力得發白。

他沈聲道:“你名義上的父皇,想將我的小妹納入後宮,父親逼不得已,只能想辦法為她擇親。”

謝明翊拽著韁繩的手驟然一緊,倏地擡起眼,與衛鳴四目相對。

衛鳴咬著牙,繼續說下去,“這些事,嬋嬋都不知。她不想成親,以為自毀名聲就能躲避逼婚,只可惜這等笨拙的法子在聖意面前毫無作用。”

謝明翊始終面無表情地聽著,沈默不語,只是他勒著韁繩的手指又緊了緊,勒得馬兒發出不安的嘶鳴聲。

“昔年她對你假意糾纏,非她不知廉恥,而是……”衛鳴回想著三年前不經意時所見的一幕,唇邊漫出一絲苦笑,硬生生掐斷了喉嚨裏的話。

他眼裏浮起淡淡痛楚,從牙縫裏擠出了沈甸甸的一句話。

“沈奕,你可知,三年前她就在睡夢中念過你的名字?”

黢黑深夜裏,寂靜的府門前,陷入了詭異的安靜。

忽地響起一聲輕咳,又一聲。

謝明翊擡袖壓在唇邊,慢慢揩拭去唇邊溢出的一絲血跡,望著黑夜裏晃動的燭光,漆眸深若寒潭。

半晌,謝明翊才擡起手掌壓了壓胸膛,聲音沙啞地問:“說完了?”

衛鳴望著謝明翊指腹殘留的一抹紅,煞是刺眼。

他抿了抿唇,忍下心裏覆雜的情緒,最後說道:“嬋嬋實則是個極有主見的,她既執念鐘意你,我亦不會再讓她傷心。望你不要辜負她,更不要叫她難過落淚。”

該說的都已經說完,衛鳴果斷轉過身,往回走去。

還未走出三步,卻聽得身後傳來一聲淡淡的回應。

“啟晟知道了。”

衛鳴猛地停下腳步,胸腔裏心跳驟然加快。

謝啟晟,他當然熟悉這個名字。

衛鳴倉促回首時,只見謝明翊已經翻身上馬,策馬朝著夜色中行去,很快與黑夜徹底融為一體。

衛鳴回了太守府裏,聽見衛姝瑤已經睡下,轉身朝著衛濛的屋裏走去。

衛濛正坐在案桌邊對著一桌子飯菜眉頭緊鎖,毫無食欲。

見衛鳴回來,衛濛招手讓他坐下,嘆了口氣,“你說,怎就這般冤孽呢,早年她看上窮小子說要下嫁,給我氣得不輕,而今不想她入宮,偏還要自己飛蛾撲火撞進去……”

衛鳴在桌邊坐下,神色頓了頓,才開口說道:“事已至此,父親只能放寬心。嬋嬋一旦下了決心,一味幹涉她反而適得其反。何況,太子也不是一無是處。”

衛濛察覺到長子似乎不像他這麽焦慮,詫異問:“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?瞞著老子?”

衛鳴拿了筷子夾菜,淡淡道:“是啊。”

不等衛濛惱怒開口,衛鳴又說:“我比您也不過早知道了幾十日,當時在曲州嬋嬋一度病危,我看太子帶她去治病,才得以知曉。”

“什麽?”衛濛皺著眉,又為乖女心疼,又是驚愕,急道:“你老實交代!”

衛鳴擱了筷子,遲了一瞬,三言兩語將曲州的事說了,只是略去了所有不愉快的細節。

話落,衛濛眉頭鎖得更緊了,如何也想不出那小子會為女兒放血做藥引的情形來,更不敢去想女兒和他兩情相悅的細節。

“他對嬋嬋,當真無話可說?”他猶豫著問。

衛鳴擡起眼,神情嚴肅道:“是,他給她遍尋名醫,整日守著她,又帶她去散心,還給她買馬蹄糕,哄著她喝藥。”

衛濛難以置信,張大了嘴。

衛鳴頓了頓聲,一本正經道:“嬋嬋昏迷時他心急如焚,硬生生憋出內傷,都吐血了。”

衛濛手裏的筷子當啷一下掉落在桌上,怎麽都覺得這不可思議。

那小子他又不是不知道,那是個刀砍進胳膊血流如註都不會喊疼的主兒,可兒子也沒有必要騙自己啊?

衛鳴嘆了口氣,正視著衛濛,道:“原先我也勸阻過嬋嬋,令她傷心難為,我內疚至今。後來我想通了。我看嬋嬋與他在一起時,望他的眼神裏滿是歡喜雀躍,只要她開心平安,容她與心愛之人相守又何妨?”

“我這個當兄長能做的,是當她最堅實的後盾。她要攀高山,我便在山下墊著,她想入深海,我就在岸邊拉她。”

父子相望了半晌。

衛濛重重嘆了口氣,再次拾起筷子,神色驀地滄桑了不少:“唉,造孽啊……”

謝明翊回了府邸,等了好一會兒,才見長順回來。

“殿下可要用膳?”長順知道他沒有吃東西,趕忙去吩咐廚房。

謝明翊卻先招了招手,道:“取筆墨來。”

不多時,長順尋來筆墨,謝明翊提筆寫了兩封信,裝上竹筒,遞給長順。

“一封給沈興良,一封給周秦。”他道。

長順不多問,就要出去放鴿子。

“且慢。”

長順停下腳步,回頭望過來,

謝明翊漆眸冷冽如霜,沈聲道:“讓周秦再查查,三年前是誰提議讓衛家入選秀名冊,找到人後,殺了。”

大魏沒有世家貴女一定要參與選秀的規矩,只有年過及笄尚未婚配的女子,由內官擬定名單後再交由皇帝定奪。

衛姝瑤的小姨母已經是皇後,按禮她不應入選,必定是有人背後刻意為之。

長順詫異地望了他一眼,不知發生了什麽事。但他也不便多問,轉身就出去。

只是剛走到門前,又聽得謝明翊嗓音淡淡地喚了他一聲。

“等等,尋到人後,押進詔獄好生招待。”他緩聲吩咐,“待孤回京,親自處置。”

因著夜裏睡得太早,醜時剛過,衛姝瑤便睡不著了。

她起身,走到窗前,視線越過高翹的屋檐,朝著淩霄臺望去。大軍今日卯時就將出發,此刻已經隱隱能聽到將士們整頓點將的嘈雜聲響。

衛姝瑤聽著外面的蟲鳴聲交織著走動的腳步聲,簡單梳洗了一番,猶豫要不要去隔壁尋兄長。

她先前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兄長,可兄長當時遲遲沒有回覆她。她也知道自己的提議過分天真幼稚,可她不忍見一身將帥之才的兄長就此隱姓埋名,他合該建功立業,為百姓謀福祉。

但,終究是她一廂情願。她不敢再去問兄長,怕兄長誤會自己只是被情愛沖昏了頭腦,想解釋什麽,卻又怕欲蓋彌彰。

衛姝瑤沈默望著外面來回走動的將士,想起很多年前,兄長帶著年幼的她站在朝天闕下,指著高聳入雲的山門,語重心長地說:“戰事靡盬,不遑啟處。”

是啊,戰事不休,如何享受閑暇安寧?

衛姝瑤心事重重,在屋裏走動了一圈。她知道大軍卯時出發,謝明翊此時正是忙碌,他只怕是一夜未眠。

這些年來,送兄長出征於她而言已是家常便飯,但這一回,她卻覺得渾身都緊繃起來,心思不寧。

北狄既然敢派王子親自來伐天門關,必定也是鉚足了戰意。這應是近年來北狄與大魏沖突最激烈的一場戰役,倘若大魏取勝,或能就此打退北狄,一如十四年前崀山一役,叫他們不敢再犯。

而謝明翊,也必定將因此戰功加固霸業根基,走上他的明君之路。

衛姝瑤正是心緒覆雜時,卻聽見有人輕敲了敲窗格。

她怔楞了一下,遲疑著走過去,便聽見謝明翊在外面輕喚道:“嬋嬋。”

衛姝瑤驚訝之餘,又覺得滿心歡喜,顧不得什麽,急忙打開窗戶,讓他翻身進來。

謝明翊進屋後,只是望著她一語不發,凝目深深看著衛姝瑤。

見他不吭聲,衛姝瑤莫名覺得愈發緊張,伸手去拉他的手,開口輕聲問:“你怎的來了?外面應該正忙著吧?”

謝明翊盯著她咬著唇瓣心緒不安的模樣,忽然擡手將她一把抱了起來。

衛姝瑤只覺得身子一輕,人就徑直落到了柔軟的榻上。

謝明翊單膝跪在榻沿,低頭望著她。

“嬋嬋,甚是念你。”他嗓音沈沈。

昨日下午才分別呢!衛姝瑤忍不住腹誹,但心裏卻滿溢著甜蜜,擡手去勾他的脖子。

“我知你臨行舍不得我,是不是?”她笑得俏皮,故意逗他。

謝明翊唇角也勾起點笑來,沒有應聲,也沒有否認。

“好啦,逗你一逗。嬋嬋有自知之明,太子殿下志在大業,怎會因兒女情長耽擱正事?”

衛姝瑤故意拖長了尾音,將臉頰貼貼他的臉,湊在他耳畔說:“郎君切記平安回來,嬋嬋等你。”

說完,還不忘在他微熱的唇瓣印下一吻,輕輕含吮了下。

謝明翊忽地俯身,朝她壓來。起初是吻她的唇,然後移到臉頰、眼睛、額頭,及至鎖骨和下面更軟的綿綿……

雖不是第一次被他這樣親,但衛姝瑤還是羞紅了臉。她閉著眼,漸漸感覺透不過氣,下意識推他,

謝明翊強行欺開她的貝齒,像昨日那樣吮含她舌尖不放。

“嗚嗚,別耽擱了時辰……”衛姝瑤長睫顫抖得厲害。

她面頰滾熱,知曉自己臉色必定已經是春意盎然。

察覺她喘息微急,謝明翊慢慢松開了她,端詳著她嬌艷的面容,嗓音暗啞道:“待此次回來,再也不與你分離。”

衛姝瑤攥著謝明翊衣襟的手指蜷縮起來,攥得愈發用力。

她望著他,明澈的眼眸亮如月輝,輕聲說:“不,沈奕,有更多事更多人需要你,我為你許盛世安寧,你還我山河無恙。只是……”

謝明翊望著衛姝瑤,看見她眸中的光芒越發璀璨,宛若熾熱霞光。

衛姝瑤稍稍用力,讓謝明翊低下頭來,柔軟地吻上他的唇角,又立即離開。

她微紅的眼尾挑起,眸底漾起瀲灩水光,命令般說道:“無論何時,勿忘愛我。”

謝明翊手掌摟著她的腰,將人禁錮在懷中,深望著她,唇邊慢慢綻開了笑意。

他用昨日她親吻的方式發瘋般吻她,而後又漸漸轉成了溫柔纏綿,訴說他的心甘情願。

衛姝瑤閉上眼,慢慢隱去眼底湧動的熱意。

她有自己的貪念。

她為他甘願墜落,她也想要他深愛癡狂。愛她護她不夠,她想他能打破枷鎖,做盛世明君,亦做她一人之臣。

窗外仍是一片濃稠如墨的黑夜,剛過寅時。

衛姝瑤看著謝明翊的背影消失在黎明前夕的夜色裏,慢慢坐起來,重新開始梳洗,然後取出今日要穿的衣裳。

昨日謝明翊曾言,要她擊鼓送行。晚上魏謙也來告知於她,說這件事是大家商議後的結果,因促成此次同盟她有功勞,故而讓她代替魏謙擊鼓。

衛姝瑤自然不知,這事實則是謝明翊一言定音。

魏謙不敢讓謝鈞和謝明翊同時碰面,甘做傳話人兩頭奔跑。不過當他告訴謝鈞這件事時,謝鈞竟然也毫無異議,倒叫魏謙一時詫異。

今日這等重要場合,衛姝瑤自知登上淩霄臺,面對的不是昔年那些世家子弟,而是天門關百姓、蕭家軍和天門關數萬將士。

她本來想問問兄長,該當如何裝束才能不失穩重。誰知昨夜長順給她送來了衣裳,“殿下特意吩咐的。”

衛姝瑤換上這身深紅暗繡福雲紋的衣裳,扣上六寸闊的腰帶,將滿頭青絲挽成高髻,插入簡樸而大氣的嵌寶垂珠金簪,略做妝容,端詳銅鏡中肅然的面容片刻,才站起身來。

她走出屋門,連衛鳴見了,也不免錯愕,笑道:“吾家有妹初長成,已可獨當一面。”

衛姝瑤笑笑,擡手幫衛鳴扣上戰甲的最後一顆鎖子,望著失而覆得的兄長,稍稍平覆了心緒。

衛鳴容貌本是偏溫和,但穿上這一身隱隱泛出血色的戰衣,擡手舉足間便洩露隱隱殺氣,瞬間成了縱橫沙場的衛大將軍。

“阿哥戰必勝。”衛姝瑤遞上一杯踐行烈酒,微微笑道:“且領眾將出征,嬋嬋靜候兄長凱旋!”

兄妹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庭院。

這時候太守府大門已經全部打開,門外兩旁蜿蜒火把如燃燒長龍舞動,映照得天際都泛起火光。

魏謙親自來領衛姝瑤去往淩霄臺。

天際泛起朦朧白霧,一絲霞光沖破雲層,將夜色悉數驅散殆盡。

將近卯時,淩霄臺前已是人頭攢動,銀甲灼目,將士列陣在前靜候點將,百姓翹首以盼送軍出征。

旌旗遮天蔽日,雄渾的號角聲夾雜著高呼的威武聲,隱隱從城外更遠的地方傳來。

衛姝瑤知道淩霄臺下皆是精銳將士,大部隊在城外營地,已是蓄勢待發。

今日列陣在前的將士,多數是魏謙部下和蕭家軍。衛姝瑤深知,以自己的身份和淺薄資歷,本不能代替魏謙站在淩霄臺上。但她並不發怵,只是隱隱有些激動。

憶昔年,長公主執掌三軍,受萬眾歡呼之時,是否也如她現在這般心潮澎湃?

衛姝瑤深吸一口氣,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之下,緩步走上淩霄臺,不疾不徐地邁步向那扇聳立在淩霄臺邊緣的戰鼓。

謝明翊此刻正高騎白馬,站立在一列大軍前,目光眺望向對面的淩霄臺。

他看到那抹紅影身姿挺直,雙手交疊胸前,神情肅然堅定地朝前走去。

謝明翊唇角微勾,忽地挪開了眼,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寧王謝鈞。

除了昨日見了一面,二人並無交集。魏謙諫言讓他二人分別領兵,分左右二路而上,信誓旦旦說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備。二人本也不想與對方相處,倒樂見其成。

於是,除去守城的兵馬外,謝明翊領了魏謙天門關的兵力,謝鈞則領著蕭家軍。

此時,謝鈞也將目光投向淩霄臺,微微仰頭,望著衛姝瑤,思緒似是有些游離。

謝明翊斂了神色,面無表情地聽著四面“戰必勝”的呼喊聲。

他將目光收回到衛姝瑤身上,極力克制著。若再讓他多看一眼謝鈞凝眸望著衛姝瑤的模樣,他怕自己當即就策馬而上,先剜了謝鈞的眼睛。

唯有將目光緊緊盯在衛姝瑤身上,謝明翊才覺得體內洶湧的妒意能勉強緩和幾分。

淩霄臺上,大風忽起。

衛姝瑤知道無數人看著自己,下意識稍稍側目,俯瞰了一眼臺下森然陣列的將士們,日光映照戰甲之上,一片刺目銀光閃爍。

烈烈旌旗隨風飄揚,衛姝瑤迎著風,深吸了一口氣。

她邁步走向巨大的戰鼓前,從魏謙手裏接過了鼓槌,高高揚起。

眾所矚目之中,鼓槌紅纓在她手腕間飄動。

衛姝瑤用力揮動臂膀,擊鼓之後,高聲喝道:“義武奮揚,戍邊衛疆,犯我王土,雖強必戮!攻必取,戰必勝!”

“戰必勝!”

“戰必勝!”

“戰必勝!”

伴隨雄渾的鼓聲,臺下萬眾將士齊齊附和,聲如洪鐘響徹雲霄。

謝一:老婆好颯,愛極了

註:“義武奮揚……雖強必戮!攻必取,戰必勝!”出自明代《平倭詔》及西漢司馬遷《史記》

“戰事靡盬(gu 三聲),不遑啟處”改自《詩經·小雅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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